楊智勇接受訊問

被查獲的賬目憑證

　　國家決定停止征收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前短短的4個月時間里，一起發生在兩廣、兩湖、川渝等地的特大偽造、倒賣養路費繳訖憑證案，給國家造成了近3000萬元的巨額損失。

　　7月25日，經四川省眉山市檢察院提起公訴，貪污公款470余萬元和濫用職權的四川省洪雅縣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所原所長楊智勇被眉山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同案被告人劉亞軍犯偽造、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廣西貨車頻頻到四川繳養路費

　　2008年5月初，廣西玉林市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員小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不少在廣西境內搞運輸的掛著湖南省牌照的貨車，2008年的養路費不像以往那樣在廣西繳納，經過了解，他們也沒有在湖南省繳納，而是跑到偏遠的四川省一個名叫洪雅的縣級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所繳納。

　　小許把這一反常情況匆匆匯報給領導，領導隨即安排查閱了電腦系統內的存儲數據，然后決定，對繳納養路費可疑的車輛依法暫扣;同時，廣西玉林市公路交通管理部門與四川省交通廳取得了聯系，將相關信息作了通報。

　　四川省交通廳接到廣西方面通報的信息，十分重視。他們先對涉案車輛的養路費繳費情況進行了仔細深入核查，發現電腦系統內存檔的數據(包括車輛噸位、繳費期限、繳費金額等)果然都遠低于廣西玉林所查到養路費繳訖憑證上注明的數據。

　　對于這個結果，交通廳領導與專家們經過分析確認，在四川洪雅流出的這些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為不法分子偽造，而且這些偽造的繳訖憑證背后，很可能隱藏著一個巨大的偽造、倒賣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的犯罪窩案。

　　獲悉案情線索后，四川省眉山市檢察院檢察長陳兵決定由反貪污賄賂、反瀆職侵權部門的檢察官們聯合偵查。陳兵對參與辦案的檢察官們說:“雖然從今年開始，國家決定停止征收公路養路費，但是，對于在此之前利用車輛征收養路費獲取不法利益的犯罪行為決不能放縱，絕不能讓犯罪分子撿便宜。”

　　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曾經是我國交通建設資金的重要來源。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化和改革，國家明確，2008年是征收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的最后一年。

　　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的收取，由省級交通主管部門負責辦理，實行一處繳費，全國通行的原則。基層公路交通車輛稽征機構均有年度征收任務，政策也允許異地行駛的車輛在行駛地繳納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因此，各地征收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項目存在著無序競爭，地方稽征機構為爭攬費源而擅自突破政策規定的情況時有發生。

　　貳

　　只要進入2009年，他們就安全了

　　“7·11”案第一個被鎖定的人物是主要犯罪嫌疑人楊智勇。

　　楊智勇，男，1972年3月23日出生于四川省眉山市彭山縣，研究生學歷，時任眉山市洪雅縣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所所長。

　　楊智勇與湖南人劉亞軍其實早就開始合計實施偽造、倒賣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非法牟利的行為。

　　劉亞軍自己經營一家物流公司，公司里有大批運輸車輛;同時劉亞軍還充當中介，為車輛繳納養路費牽線搭橋。幾年前，楊智勇就開始根據劉亞軍提供的車輛信息，打印養路費繳訖憑證，從中牟利。

　　通用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包括存檔聯在內，一共是一式五聯。但是，楊智勇打印出來的繳訖憑證存檔聯上的金額、噸位、期限與車主保留待查的那一聯則完全不相符。20噸的貨車運營一年，按規定養路費應繳納幾千元甚至上萬元，而楊智勇打印出來的繳訖憑證存檔聯只注明噸位為2噸，期限為一兩個月，金額也就幾百元;車主手中那聯則按正常養路費繳費應繳的數據打印。

　　楊智勇他們把從車主手中收來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按照數額少的存檔聯金額上繳國庫，余下的絕大部分款項都由楊智勇他們幾個人私下瓜分。楊智勇到案后交代，他以這種方式一共印制了1300多份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初步估算給國家造成了數千萬元損失。

　　2008年7月24日的夜色中，湖南省長沙市老城區一竹造茶樓里，劉亞軍、羅元被突如其來的公安刑警抓獲。

　　劉亞軍是“7·11”一案的另一位主要人物。羅元是劉亞軍的朋友，手中也握有數額不菲的貨運車輛養路費款項。

　　劉、羅二人此前一直從事物流運輸，對征收車輛養路費實施辦法中存在的設計漏洞了若指掌。

　　劉亞軍告訴記者，全國各地征收養路費的標準不統一，而且存在著十分可觀的“折扣返點”。他自己也經營一家物流公司，結交的朋友大多從事物流運輸。他自己就經常往來于西南幾省，尋找車輛養路費征收較低的地方，為自己、也為朋友繳納養路費。這樣，不但自己可以省錢，通過幫別人代為繳納還可以賺取差價和手續費。

　　劉亞軍還告訴記者，他們在洪雅的行為只是趁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征收行將結束前最后的瘋狂。他以為，只要一進入2009年，有關部門就不會再追究，趁機他們就可以狠撈一把發一筆橫財。

　　辦案的檢察官們根據劉亞軍等人交代的情況，進行了深入科學的分析，明確了要查清全案，必須按照“偽造憑證源頭———中間轉賣環節———實際持有養路費繳訖憑證人員、繳納養路費的司機”的思路收集證據材料。

　　任務明確了，思路清楚了，辦案的檢察官們發現，此案的查證工作涉及到全國各地上千名車主，地域范圍涉及五六個省，取證難度非常大。

　　叁

　　一個電話號碼，促成了巨額“生意”

　　精干的偵查員們日夜奮戰，內審外查，轉戰廣西、廣東、湖南三省，涉及長沙、南寧、欽州、玉林、廣州、深圳、茂名、惠州、韶關等十余個地市，詢問車主近百人，最終查清了楊智勇、劉亞軍通過偽造、倒賣養路費繳訖憑證獲利的犯罪事實。

　　劉亞軍在長沙擔任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在深圳等地還經營著五六家物流公司。2007年7月之前，劉亞軍一直為他自己公司的所有車輛在河南省開封市繳納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費標準是按實際噸位打5折、全年只按4個半月計算。

　　當時，河南省開封市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征收標準是215元或218元/月/噸。但是2007年7月之后，河南省在省內對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的收繳工作進行全面清理整頓，劉亞軍無法繼續按照此前的優惠標準在當地繳納，他便開始在其他省市的稽征所征詢，但都不接受他在河南省的標準。

　　2007年7月24日，劉亞軍來到深圳繼續尋找關系，在這里他非常幸運地遇見一位老朋友。在推杯換盞中，這位老朋友告訴劉亞軍:“你算找到‘廟門’了，四川洪雅縣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所的所長是咱哥們兒，一切都好商量!”說著，劉亞軍的這位老朋友就將楊智勇的電話翻了出來，告訴了劉亞軍。

　　從這個偶然得到的人脈關系上，劉亞軍馬上嗅到了金錢的味道，他馬上決定，一定要千方百計地與楊智勇拉上關系。

　　劉亞軍先是多次用電話聯系楊智勇，劉亞軍告訴楊智勇:“我手里掌握著大量大噸位貨運車輛，希望能夠在洪雅繳納2008年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大概有300輛到500輛的樣子。”同時試探性地把此前在河南開封繳費的情況告訴了楊智勇。

　　楊智勇是什么人吶，當時他很謹慎地這樣回復劉亞軍:“這個事情不是在電話里可以說清楚的，我‘十一’過后到廣州，咱們見面具體再談。”

　　2007年10月9日晚上9點左右，楊智勇出現在劉亞軍深圳的家里，兩個人談到10點左右。

　　2007年12月7日，劉亞軍來到洪雅縣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所，為一輛貨車按正常征收標準，繳納了一個月的養路費。劉亞軍沒有告訴楊智勇，他此舉一是先探探路，了解一下四川省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稽征部門實際稽征的標準和征費的具體數額，以及繳納程序和票樣;第二是想繼續深入拉近與楊智勇的關系。

　　雙方你來我往，繼續了一個星期的互相試探，楊智勇最終答應了劉亞軍的條件，雙方商定了具體的繳費標準，即征收噸位×50%×170元/噸(含貨運附加費)×4個月(全年以4個月計)。這一標準甚至還低于河南開封的收費標準。

　　劉亞軍欣喜若狂，接著，他就著手開始為與楊智勇聯手偽造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做準備。

　　由于洪雅稽征所的養路費繳訖憑證和收據票樣一大一小，由兩臺打印機分開打印，這也為楊智勇、劉亞軍偽造養路費繳訖憑證提供了便利。

　　2007年12月至2008年3月的4個月時間里，楊智勇先后將實際噸位為1噸至40噸不等的車輛，偽造為1噸至3噸的小噸位車籍資料入賬，車主把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交給楊智勇，但當時楊智勇并沒有把養路費繳訖憑證交給車主。

　　之后，楊智勇與劉亞軍二人就在劉亞軍入住酒店的客房內，將實際運營車輛車籍資料及虛假繳費信息打印在空白的養路費繳訖憑證上，為6家公司和個人的涉及湘、蒙、豫、粵、黑、鄂、桂、渝等地牌照的1300多輛車，提供了2069張與征費系統記載信息完全不符的偽造的養路費繳訖憑證。

　　然后，楊智勇才把這些偽造的養路費繳訖憑證交給他在2007年12月至2008年3月之間收取養路費的車主。

　　接著，劉亞軍把楊智勇交給他偽造的養路費繳訖憑證以低于票面的價值轉賣給其他個人和公司，平均每一份偽造的養路費繳訖憑證盈利3000元至4000元不等，僅此一項，劉亞軍就從中獲利約200余萬元。

　　按照約定，劉亞軍向洪雅縣稽征所專用賬戶轉去由他收來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款2051940.6元，向楊智勇提供的私人賬戶轉入4706802.8元。存入楊智勇私人賬戶的資金，都被楊智勇用于歸還個人債務、投資股市、借與他人、日常生活等費用的支出。

　　司法會計根據辦案檢察官提供的楊智勇、劉亞軍偽造的1364張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計算，“7·11”特大偽造、倒賣養路費繳訖憑證案總共給國家造成了29412537.5元養路費(含貨運附加費)的巨額損失。

　　肆

　　落網的都是“高素質人才”

　　2009年7月25日，經四川省眉山市檢察院立案偵查提起公訴，眉山市中級法院經審理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楊智勇犯貪污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犯濫用職權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九年，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被告人劉亞軍犯偽造、買賣國家機關證件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七年。

　　隨著實行多年的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征收成為歷史，這一起給國家造成近3000萬元巨額損失的“7·11”特大偽造、倒賣養路費繳訖憑證案，也因犯罪分子受到的法律制裁畫上了句號。

　　能夠順利走出象牙塔，并獲得研究生學歷，成為交通稽征所所長，楊智勇無疑是幸運的。從普通大學生一步步成長為實權部門一把手，楊智勇也實在不易。然而，在物質利益的誘惑下，卻一步步走向了犯罪的深淵。

　　在法律面前，沒有誰是幸運的。

　　劉亞軍成為一名成功的商人之后，從正當競爭、誠實守信、合理合法經營到追求金錢名利。作為一個多家公司的負責人，不以自己的正規經營來獲取合法收入，而是利用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權力、以不法手段獲取利益，最終也使自己身陷囹圄，成為全國首例因偽造、倒賣公路交通車輛養路費繳訖憑證而獲刑的物流公司老板，但愿此類案件也是最后一例。

　　(攝影 彭力 周文彬)